日頭正熾烈地灼燒大地。

工地裡,一個個身穿泛黃汗衫的建築工人賣力地搬磚塊、和水泥,黝黑的雙臂上佈滿汗水,在豔陽的照射下顯得格外光亮耀眼。

「休息了!」

一聲令下,工人們臉上的線條頓然開朗起來,阿福也像其他工人一樣找了塊蔭涼的地方吃便當。

解開包便當的花布,一個白鐵飯盒呈現眼前。
他想起當年和阿英婚後的第一次上工時,阿英把這麼一個白鐵的、熱騰騰的飯盒,用花布仔細地包好交到他手上,那種新嫁娘的嬌羞樣,至今還記憶深刻。
他也知道有很多人在背後指指點點的批評他們這一對老夫少妻的婚姻,甚至有一次還剛好聽見隔壁王太太和其他幾個三姑六婆們說:「這簡直是一朵鮮花插在牛糞上哪!」他也不以為意,因為阿英真的是一個漂亮的女人,娶她的時候也才不過十八歲,而自己早已過了半百。

「可惜她不是童貞之身。」他自言自語地。「不過,能夠有個老婆來伺候下半輩子,總是比王老五的日子來的好吧!」
他這麼想著,直到老吳過來問他要了一根香煙,這才記起打開著的便當還沒吃呢!

嚼著白飯,他再度陷入回憶中。想起老三出世後,為了三個孩子的吃穿、跟會的會錢,他比平常更加賣力了,經常在一天內兼了好幾處工地,往往回到家時已經是累得幾乎無法動彈,一沾到枕頭便呼呼大睡,而阿英的脾氣也變得異常暴躁,一天中碰面的次數不多,但總是為了錢的問題爭吵,最嚴重的一次就是被小李倒會的事,整整吵了一個月,連便當也沒有從前弄得仔細。幸好阿福的個性溫和,不愛與人爭長短,到最後,阿英也覺得沒趣,正所謂「一個銅板不會響」,這事兒才告平息。

阿福以為只要自己再努力一點,日子總還是過得下去的。

那天收工回家,只見二毛在路旁和隔壁的小孩跳格子,屋內傳來老三哇哇的哭聲,他踏進家門遍尋不到阿英,於是他抱起哭鬧的老三,走到街上喊了二毛回家。

「你阿母呢?」
「阿母和一個叔叔坐車車走了,阿母還帶著你房間裡那個大盒子喔!」

再嚥下一口飯,他想著,大毛在學校裡不曉得有沒有又和同學打架?二毛和鄰居的小孩玩耍時不知道會不會當心來來往往的車子?
然後他想起了老三。

「這個禮拜四該去承德路看看老三,雖然陳家的人說過最好不要常去看小孩,免得他們不好帶他,可是即是送給別人養,總還是自己的骨肉呀!」想到這裡,他覺得眼前突然模糊起來,抬起手背揉了揉眼睛,原來不是汗。

阿福夾起一片黃蘿蔔,這是白鐵飯盒裡除了白飯外唯一的一點色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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